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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雪枫团”的一个兵

日期:2022-05-27    文章来源:红云平台    作者:武将

1962年6月中旬,山西省临汾师范学校三年级的毕业考试正在紧张地进行。就在我一面迎接毕业考试,一面憧憬新生活的时候,一天,从广播里听到党和政府号召适龄青年应征入伍,并且破例从应届师范学校毕业生中征兵,我立即报了名。

很快,应届毕业的7名同学被批准入伍,6月30日,就到新兵集结地穿上没有帽徽领章的新军装。第二天是党的生日,也是临汾入伍的300多名新兵登车开赴军营的日子。一列闷罐车把从晋南地区征召的一千多名新兵接到塞北古城大同。部队处在一级战备状态,没有进行新兵训练,就把我们直接分到战斗连队。我被分到21军61师184团3营7连1排2班,列兵军衔。到了连队,第一件事是举行授枪仪式。我领到1支半自动步枪、500发子弹、4枚手榴弹,以及圆锹和干粮袋等装备。就在我整理武器装备的时候,副指导员江自然拿着一本《解放军歌曲》找来了。他说:“听说你是师范学校毕业的,一定会教歌,过一会儿你就教咱们全连唱这首《上前线歌》。”副指导员走后,我把这首改了歌词的苏联红军歌曲先唱了几遍。下连第一天,我教全连战友学会了这首歌曲。从此,我就成了7连的教歌员。

连队生活,充满了备战气氛。走队列、练瞄准、投弹、刺杀,班进攻、排进攻、连进攻,摸爬滚打。紧张的战备训练进行了5个多月,一道命令下来,我们61师作为齐装满员的战备值班师,奉命开赴青海省西宁市附近(我们团驻在多巴镇)。在战前高原适应性训练中,为了鼓舞士气,团政治处从各连抽调人员组成战士业余演出队,排练主要由自己编写的节目,我成了其中的一员。

在演出队排练节目,自己可以支配的时间比在连队多。我就抓紧时间学习写小说、诗歌,也学着为演出队写节目。在临汾师范学校上学期间,我受语文老师、中国作家协会山西分会会员杜广狮(笔名杜曙波)的影响迷上了文学创作,参军以后,还把习作寄给杜老师批改。就在多巴,我收到杜老师的一封信,随信寄来的有我寄给他批改的短篇小说《虎才父子》,还有他从杂志上剪下来的军队作家和谷岩的短篇小说《枫》,以及著名作家茅盾关于《枫》的评论文章。杜老师在信里说,和谷岩的小说写得很感人,主要原因是他生活底子厚,有激情。你今后也要注意积累部队生活,像和谷岩那样写部队里的人和事。杜老师这封信不仅给我介绍了一位学习的榜样和谷岩,还为我指明了业余创作应走的正确道路。

在多巴驻训一个月,兄弟部队在前线打了胜仗,要回撤,我们部队又奉命班师回到大同。年终总结时,我被评为7连新兵中两名五好战士(政治思想好、军事技术好、三八作风好、完成任务好、锻炼身体好)之一,受到团嘉奖。

1963年夏天,团里又把战士业余演出队组织起来,迎接师里组织的会演。会演结束后,师文化科科长任一叙要我留下来改一个节目。这是一个名为《钢刀与梭镖》的对口词,内容是部队野营到平型关,发现当年抗日军民用过的钢刀和梭镖,大家很激动,纷纷向老前辈表决心等等。我用将近1个月的时间改完了这个节目,交给任科长,就打起背包回到连队。当年,我们师战士业余演出队参加北京军区会演时演了这个节目,获得演出二等奖;北京军区文艺作品评奖时也得了二等奖。1964年3月24日《山西日报》汾水副刊和12月31日《战友报》文艺增刊,分别发表了这个对口词。

1963年11月,61师在石家庄高级步校举办班长集训队,我参加了集训并在集训队加入了中国共产党。离集训结束还有1个多月的时候,我被调回团政治处宣传股担任见习干事,提前离开石家庄返回大同。途经北京时,利用中转签字后等车的间隙,到日夜向往的天安门广场,以天安门城楼为背景照了一张相片。照相以后,身上分文不剩,饿着肚子回到大同,不仅没有感到难受,反而觉得心里甜滋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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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等兵武将在184团政治处任见习干事后在天安门前留影

到了团政治处,我的主要任务是跟着新闻干事刘世浩学习搞报道。宣传股长杜文炳告诉我,184团是彭雪枫将军于1938年在河南省确山县竹沟镇创建的,所以又有“雪枫团”之称,战争年代还获得过“老虎团”的美誉。这让我体味到,作为“雪枫团”的后来人,既享受荣耀,也肩负责任。

如果说连队严格的军事训练使我完成了由老百姓向军人的过渡,那么,到了团政治处以后,我又从团首长和机关干部身上学到了部队的好传统和好作风。我暗暗下定决心,要虚心向老同志学习,努力干好工作。这年,在老同志的带领帮助下,我们合作的稿件在《战友报》发表了一二十篇,在《解放军报》发表了两篇。

1965年春天,北京军区举办新闻骨干培训班,军里推荐我去参加学习。在培训班学习期间,我写的一组稿件《夏训准备首先要做好思想准备》在《战友报》二版见报了。稿件介绍了一位代理排长以思想工作开路抓军事训练的3个故事,占了将近一个版的篇幅。事后,我碰到《战友报》一位老编辑,他说这个问题抓得不错。

我只知道“写稿子要不怕失败,失败了就及时总结经验教训以利再战”,这是刘干事介绍的经验。在刘干事的指点下,我是碰到什么可写的就写什么,处在“跟着感觉走”的初级阶段,并不懂“抓问题”是怎么一回事。这年前4个月,我与老同志合作的稿件有3篇在《解放军报》上发表。6月,北京军区创作室的戈基老师推荐我和他一起到解放军文艺社小说学习班学习。

戈基原来是我们军的文化干事,参军前我就读过他和克扬合写的长篇小说《连心锁》。戈基慈眉善目,高度谢顶,他为人和善厚道,像一位长兄,人们都叫他戈老。能和戈老一起到解放军文艺社学习,我是既激动,又有些打怵。因为这个学习班要求学员带上生活素材,学习期间要写出一篇可以发表的小说。我想参加学习,但能不能写出可以发表的小说,一点把握也没有。

开学以后,解放军文艺社小说组组长寒风和另外两位编辑具体指导我们学习。我把在连队参加夜老虎训练的情况跟戈老讲了一遍,他鼓励我写成小说。在戈老和寒风两位老师的具体指导下,经过70多天的努力,我的短篇小说《一往无前》改了四五遍终于被通过。交稿以后,经《解放军文艺》编辑部推荐,这篇小说在《人民文学》1965年第11期上刊载。

1966年元旦过后,我被正式调往解放军报社当记者。

1966年2月15日,我穿一身战士服装,背着背包和一箱子书来到八大处北京军区政治部办公大楼,到宣传部报到。在军区报到后的第二天,我又到解放军报社记者处报到。记者处朱处长见面后问我是不是喜欢业余创作。我说喜欢。他说,当记者不是不能搞业余创作,但要把二者的关系处理好。在这个问题上,咱们处的副处长和谷岩同志就处理得好。他既是军报记者,又是一位有名的作家。没想到杜老师给我介绍过的军队作家和谷岩会是解放军报社记者处的副处长。这可太巧了。我很激动,想见见和谷岩,又想到自己刚来,不能太冒失,只好作罢。

在“雪枫团”当兵的时候,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成为解放军报社记者。我兴奋异常,决心更加刻苦地学习,更加努力地工作,并暗暗勉励自己要干出点名堂来。

孰料风云突变,3个月后,“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爆发。1968年4月21日,我被以“小爬虫、小黑爪牙”的罪名关进“牛棚”,9月21日又升级为“现行反革命分子”。1969年11月,我的问题被定为“敌我矛盾按人民内部矛盾处理:开除党籍,降两级,复员回乡,参加生产。”这一过,就是10年。1978年11月21日,经总政治部批准,我重新穿上军装,回到离别10年又7个月的解放军报社记者队伍中。

我能从苦难中挺过来,一个重要原因是曾经有过在“雪枫团”当兵的经历。连队的摸爬滚打,磨练了我吃苦耐劳的韧劲;严格的军事训练,使我增添了不屈不挠、不轻易向困难低头的毅力;老部队的光荣传统和优良作风,常常让我引以为荣。落难期间,每逢“八一”建军节,我都要情不自禁地学着克里木的腔调放声高唱《库尔班大师你上哪》,唱着唱着,止不住的热泪就从眼眶涌出。

调离老部队以后,我一直没有回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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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0年秋天,我作为军报记者处副处长,带领9名记者到宁夏军区举办理论读书班。在此期间,我在宁夏守备师政委、184团老政委李克勤,宁夏军区教导大队政委、184团政治处老主任魏善芳两位老战友的陪同下,我和记者们一起寻访184团。当晚,我回到3营7连1排2班。这时候,全班战士正坐在小马扎上开班务会。我找了个小马扎和他们坐在一起,先作了自我介绍,然后询问班里的情况。不知道为什么,我一开口,眼泪就止不住往外涌……

第二天上午,政委姬文战陪我们参观营区,到了文化活动中心,姬政委要我题字留念。我用毛笔在一张4尺宣纸上写下两个大字:

想家

落款是:

一八四团三营七连一排二班老战士 武将

我以自己曾经是“雪枫团”的一个兵而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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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武将,1962年入伍,原21军184团老兵,后任解放军报记者部副主任、政治部副主任。大校军衔。

(编辑 邹吉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