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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仲夏,父爱无声深如山

日期:2020-06-19                  作者:程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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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父亲,我最疼爱的人!人间的甘甜有十分,你只尝了三分……央求您啊下辈子,还做我的父亲……”

车载电台里的音乐正在流淌着,旋律回荡在耳边,我想起了挚爱我的老父亲,心如绞痛。

歌曲回旋,不觉中,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

风过仲夏,父爱无声深如山


“想想您的背影,我感受到了坚韧。抚摸您的双手,我摸到了艰辛……”

字字含情,句句肺腑,声声催泪!刘和刚用心歌唱的这曲《父亲》不知听哭了天下多少儿女?

2020年仲夏,6月第三个周日是父亲节。父亲节前,我开着车哭了一路这才“踉跄”地赶回到了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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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父亲节,我的父亲已不在,仲夏从此是我隐藏的黑色心结!

起初,我踩着油门将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快速地抛在身后,驱车出城奔上高速,沿着蜿蜒的看不到尽头的“黑色长龙”前行。

(1)儿时与父同行起分歧,选择比努力更重要。

早在1993年秋季,我别离生我养我的故乡,走进从小梦想的城市里求学。当初,我只身背着行囊沿着家门口的土路步行到村口那条长长的石子公路上,等候搭乘班车行驶到七八公里外的高陵县城(即现在的西安市高陵区)倒车,再沿着一条黑色的柏油路国道蜿蜒前行,才到大雁塔脚下的校园。

而那条黑色的国道柏油路和县道的石子路伴随着我求学、工作、生活有10多年。从当初的乘班车到骑自行车,从骑摩托再到开小轿车回家,20多年来,这条曾经的国道渐成为我的记忆,因为,高速路开通10多年来,我几乎很少走国道!

记得我上中学时,天降大雨,父亲和我步行同去邻村舅家。回家路上我俩意见分歧,他要走石子大路,路况虽好但要绕路,我非要抄小路。“路近但泥泞湿滑还有积水”,父亲劝我半天,说走小路反而会耽误时间。当时的我觉得自己长大了,不一定啥都要听父母的,青春叛逆期的我坚持选择穿过麦田的那条小路。

“你这娃咋这么犟(方言,即倔强固执)!”父亲尽管不情愿但没有再和我争执,勉强同意了。临别,父亲的这句话让我今生难忘,“你非要走,你就去试试。记住了,路是你选的,你长大了就要承担选择道路的责任!”

自认为挣脱了父亲的束缚,我哼着歌打着伞走在乡间的小路上,但我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光光的小路却因下雨实在难行,没走几步就滑一跤,摔倒在麦田里好多次,像只泥猴子。就这样,往常里只需20多分钟的路程,我却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回到家。而父亲早已经在家里等着我了。

教训深刻!我顾不得丢脸问父亲,明明走大路要多花两倍的时间,为啥走小路反而慢?

父亲说,他小的时候,老辈传下了一句话“宁走十里光,不走一里!”父亲出生在上世纪四十年代初,那时候兵荒马乱,土匪很多,人们从生活中总结出了这个道理。尽管现在时代不同了,社会安定多了,日子也越来越好了,但老辈们传下来的道理还是有用的。

此后,我在生活中反复践行,明白了父亲当初启发我的正是这样一句话:选择比努力更重要。

(2)回故乡路上倏忽停驻不前!

无论是普通路还是高速路,它都是联结我和故乡的纽带。我在带子这头求学、工作、生活,而父母却依然在带子那头耕田种地辛勤劳作。

我常走高速路,是想要更快地回到让我魂牵梦绕的渭水北岸的那个小村庄,早一点能见到生养我的故乡和亲人。

但,这一次我却迷茫了。车在高速上走着走着,一阵酸楚袭来,我的鼻子一酸,泪水夺眶而出,视线一下子模糊了。

高速路上我一下子莫名地愣了神,便赶紧踩刹车,打开应急灯,惊得一身冷汗。

天哪!我怎么会在高速上停驻不前?

徘徊之后,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将车速开到最高限,而是降低到最下限的里程,因为,我心里装满了痛,眼里流不尽的泪……

父亲节,我的父亲却已不在。因为,我的爸爸去了遥远的地方,永远再也不回来。

耳畔又想起一位老前辈的话,“老爷子生前享到你们儿女们的福了。伤心也罢,痛苦欲绝也罢,生活还要向前,照顾好你的老母亲是最重要的。不要再想太多了!因为,此生你们父子缘分已尽!”

“父子缘分已尽”深深落在我的心里。

生老病死,谁也无法超越,但父亲离世两年多,我依然悲痛!因为我的内心世界早已山崩地裂!

仲夏父亲节,从此是我隐藏起来的一个“黑色心结”。

电台里,刘和刚仍不知疲倦饱含深情地唱着这首《父亲》,而我的眼泪早已夺眶而出……

我的父亲,他老人家已不在人世了!家中七旬老母亲不习惯与城市水泥森林为伍,她便与弟弟一家四口人生活在乡村。因为,母亲眷恋着家乡的一草一木,也早已习惯了带着清新泥土气息的自由生活。

“我的老父亲,我最疼爱的人!人间的甘甜有十分,你只尝了三分……这辈子做你的儿女,我还没做够……”

刘和刚又一次唱哭了我……

父亲初逝的那些日日夜夜里,我们一大家子10多口人犹如突然跌入可怕的噩梦里,每一秒都在煎熬痛苦,伤心欲绝,却都又带着不切实际的幻想,总盼着像童话里的奇迹故事能发生:父亲微笑着从外面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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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我想念我的父亲!怀念父亲!

但,现实总是残酷的。一觉醒来,父亲依然没有回来……

当我感觉自己从漫长的无数个世纪的时光费尽周折回到现实生活中清醒过来时,在2020年仲夏的这个父亲节,和去年仲夏父亲节一样,我仍然反复告诫自己要清醒,父亲他老人家明明已经撒手人寰故去有900多个日子了。

不知道有多少次夜半惊醒,我又梦见了父亲!不知道有多少次回老家和白发苍苍的母亲打过招呼叫过一声“妈”后差一点就脱口问出惊心的话,“妈,我爸呢?他干啥去了?”也不知道有多少次恍惚感觉父亲还在!不知有多少次理智告诉自己要面对现实,才一次次恍然大悟,父亲的确已经故去了900多个日子?不知道多少次我心里在暗自滴血,却要对母亲假装若无其事小心翼翼从我的口里回避着“爸爸”这两个敏感伤痛的字眼?

早在1982年73岁的奶奶去世后,父亲生前曾不止一次对不同年龄阶段的我说过这样一句话:“养儿方知父母恩,古人说的好,‘子欲养而亲不待’啊”!

尽管最后一次父亲给我又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已人到中年,但我还是没有深刻理解透彻他说这句话的分量!不知道这句话会有多么重!多么痛!

“你每次回家都匆匆忙忙,想和你多说会儿话都没时间……”只记得父亲常常想和他在省城里的儿子多聊聊天,虽常回家,但琐事缠身的我却很少长时间在家里呆。

每每想起父亲的话,我泪如雨下!百感交集!

(4)父亲从小缺失父爱,却让我们儿女感受到了大爱。

900多天前,在我将近知命之年时,父亲溘然长逝,我才品读出了这句看似简单却又内涵深邃的话,更咀嚼出了人生无尽的遗憾和痛……

我是不幸的,我还没有老,我就没了父亲!但我比父亲幸运,父亲去世后母亲才告诉我,我的父亲仅7岁,我的爷爷就撒手人寰,抛下孤儿寡母孤苦生活。

父亲很不幸,他从小就失去了父爱!但他却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他心里有多么的痛!

这样想来,我倍感温暖!我比父亲幸运!

微风吹过这个仲夏季时,我又一次感受到了我的父亲对我的大爱!母爱深似海,父爱却不言不语深沉如山!

我打开车窗,感受家乡的田野!一阵炙热的夏风从新被收获过的麦田吹来,从打开的车窗内钻进了我的车内,也沁入我的心脾,不是别的,是我从小到大熟悉的麦草香味!

我沉醉了!

想起儿时,我跟着父母顶着烈日挥舞着镰刀在三夏龙口夺食的“战斗岁月”!口渴的要命,父亲舍不得买一根冰棍,让母亲给他和我以及妹妹、弟弟们买些薄荷片含在嘴里解渴去暑,好继续挥刀行走在丰收的麦田里……

父亲走了,可是,我还想在家乡的田野里呐喊:不!父亲仍在!在我的精神世界里,父亲一直都在。

也许,直到很久很久以后的某一天,我也会和他一样老去和他一样离开人世,和他一样渐渐化作尘埃……

停在生我养我的村庄的村口,我情怯了!

我是我儿子的父亲,在他的眼里甚至心里,我这个父亲会是怎样的父亲?

我不敢去问我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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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十六七年前父亲在我稚嫩心田种下这枚种子

在我近50年的生命河流里,我不知为什么,头脑储存器里一直保存着一幅定格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左右的美景。

至今,我也百思不解。当年的自己仅三四岁大,在大人们的眼里还是一个小不点,为什么这幅情景会成为我的永恒记忆?

(1)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我出生于八百里秦川这个普通小乡村,老家坐北向南,一条蜿蜒的水渠从家门前不足百米处拐过,我便经常和小伙伴在水渠的渠堰上玩,甚至在渠水干涸的时候,跳进渠底去玩沙。

这不得不让我又记起了我童年的快乐时光。

“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我非常好奇,渠水咋这么浑浊?渠水从哪里来?父亲告诉懵懂的我可能有许多话,但至今想来只记得战国时代的“郑国渠”、民国时期的“泾惠灌溉工程”,是中国第一座应用现代技术建设的大型灌溉工程,惠及关中50万亩耕地,新中国以来整修、扩建。

我只记得后来,不知怎么回事,红旗飘飘,战鼓擂动,村里村外的大人们一铁锨一铁铲生生地将这个深约两米的水渠成功地人工改道了,水渠不再走我家门前流淌,而绕到三四百米外的村庄后面。母亲告诉我说,这水渠就是惠及关中的泾惠渠工程,家门口的叫泾惠六支渠。

“你怎么现在还记得咱家门口的泾惠六支渠?当时你才三四岁。后来在1976年2月,经人工改道,水渠才走咱们村子的后面了,”母亲昨日在电话里说,“你爸和我都参加劳动了。”

听闻母亲此言,除了这幅画面,我的脑海里又倏忽闪现出从小被父亲就不断灌输的人名字来。

“范明是咱么这里走出去的将军!”在我尚幼小,父亲告诉说,范明本来是邻村一个耕读世家的农家子弟,革命炮火的洗礼成为了将军。他正是从故乡成长起来的革命前辈、开国元勋之一。

这是我懵懂记事时父亲给我说的第一位名人。

还有一个是西安乃至全省全国的著名画家,我按辈分叫叔父的,父亲年轻时曾经的玩伴和兄弟。这位叔父流淌着程家的血脉,因从小跟着母亲在舅舅家长大因此改了姓,这位著名画家叔父曾经对父亲的好,在我人生路上,父亲给我念叨过好多次。

开始记事起,父亲的熏陶让我记住了这两位名人,再后来,还是小学生时,和母亲一样喜爱文学的父亲,让我慢慢记住了作家柳青、路遥、陈忠实、贾平凹……

年少无知的我当时并不知道父亲的良苦用心。当我走出生养我的小村庄,在故乡成为了一个小有名气的“泥腿子记者”,我都没有想过父亲为什么要从小给我说这些。

父亲百年,我才深深体味到父爱之深沉。如今,在我年近知天命的时候才如梦初醒。

原来,“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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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面对遥不可及的地山峦,父亲在我幼小心田植下小种子。

那时的天空湛蓝湛蓝的,尤其在冬季,晴朗日子里,推开家门面南相望(约30多公里处),穿越绿油油的一望无际的麦田,便是清晰可见的一座座蜿蜒起伏的群山。

“那是什么?”孩提时的我对周围什么都充满了好奇心。

“那叫山,和你一样都有名字,它叫骊山。我们家住在渭河平原上,南面穿过渭河就是骊山……”父亲很有耐心地给我讲解“烽火戏诸侯,褒姒一笑失天下”的典故。如今,时光穿梭过去了近50年我才明白,骊山不仅见证着中华文明的历史,也见证我们家和父老乡亲们日子的翻天覆地的变化,更是我儿时遐想起伏不定的原动力的一条风景线。

那个时候,幼小的我就常常痴痴地傻坐在家门口的那面石鼓墩子上,默默地遥望着,那近在眼前却遥不可及又从没去过的山峦。

山上究竟都有一些啥东西呢?周幽王和褒姒还在不在呢?除了烽火台,山顶还有啥呢?山的后面又是啥呢?

啥时候我能爬上山去看看就好了!

就这样,带着一连串的问号和期待,我背起了小书包踏进了小学的校园。

直到初中二年级暑假,我才第一次跟着母亲去临潼县(即今西安市临潼区)城,爬上了渴望多年的骊山,也登上了烽火台。

登上烽火台,欢呼雀跃的我向南遥望,没想到依然是层峦叠嶂的群山。

“怎么还是看不到头的群山?”

归来返家,我兴奋地告诉父亲这次爬山的经历,才知道了骊山只是秦岭山脉的一小部分,秦岭山脉象征着中华民族文明和龙的脊梁,而秦岭山脉的深处就是巴山。而那里,在古代是巴国和蜀国。

就这样,秦岭山脉、巴山又成了我的梦想。我想,秦巴山的后面一定就是大海了。

带着这些幼稚的问题和想象,我一路成长,从乡村走到了大都市,并扎根生活在城里20多年。

一路从小村庄走来,我的世界不再是村庄和乡镇,眼界也越来越大!我逐渐跨越了骊山,穿越过秦岭山脉,走进巴山,走过天府之国的成都宽窄巷,去过鱼米之乡的都江堰,还登上了峨眉山。后来,我穿过天梯,爬到了五岳之首泰山之巅,发出了古人发出的感叹,“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再后来,我见到了许多美丽的湖泊,青藏高原的青海湖、新疆的喀纳斯湖,杭州的西湖等,而山后面是不是大海的儿时梦想也终究一一实现。大海居然也有不同的风采!渤海、黄海,甚至我飞越过大西洋、太平洋,领略过印度洋异域风情。祖国南疆,登过玉龙雪山,北疆则更多,攀登到新疆塔什库尔干山脉,甚至到了中巴边界7号界碑、还去过红旗拉甫口岸的山脉,甚至登过阿尔卑斯山、瑞士雪山等山脉。

不断开拓的视野也让我内心越来越沉淀,更渴望着能洗尽铅华!而每次归来,我都会将不同大山和大海的故事讲述给父亲和母亲听。见识外面的世界很大很精彩后,我便和兄弟姊妹们商量,一起帮助父亲和母亲去实现他们曾经年少时的梦想。

时代进入新纪元,新世纪开始,曾经“背朝黄土面朝天”大半生的父亲和母亲或坐火车或乘飞机甚至轮船,他们也见到了梦中的北京天安门、登上了八达岭;他们乘坐游轮航行在大海上;看到了驰名中外的上海滩;体验过苏州园林的别致、杭州西湖的南国风景;甚至还去过东北中国与俄罗斯边贸区,领略了异域风情……

“老了老了,我和你妈也实现了我们年轻时候的很多梦想。”与父母亲聊天时,偶尔提到梦想的时候,父亲就会欣慰地对我们几个孩子说,“时代真的不一样了。”

也正因如此,父亲从小就在我的心田种下“痴心妄想”的种子,历经近50年的耕耘之后开花结果,渐渐长大的我也收获到自己人生的第一个果实:“梦想”,为了梦想去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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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背着我”整个小学父亲常主动访老师

“你那时虚岁已经有8岁了,但长得又瘦又小,看起来有五六岁的样子。”

无论过去了多少年,每提到我小学入学第一天,母亲都要念叨这些陈年旧事。

(1)为能让我早日上学“万事不求人”的父亲多次求老师。

为了我这个长子能有出息,爱面子“万事不求人”的老父亲不得不第一次求人。

“学校老师嫌你年龄小,让你再上一年育红班(即学前班,和如今幼儿园大班类似)下一年再读小学一年级。”母亲沉浸在往事中,“你爸为了你能和同龄孩子一样早日接受学校教育就多次去找当时的班主任刘老师。看在你爸实心诚意和远亲的份上,这才勉强让你读了一年级……”

2020年6月这一天,麦田成熟后收获的季节,在陪母亲聊天过程中,我完全打开了记忆的闸门,1978年的情景也历历在目。

当时村子里的南程小学开学都好几天了,文质彬彬尚又年轻意气风发的父亲带着羸弱幼小的我最后一次找到了班主任刘老师。白白胖胖的刘老师是数学老师,当着父亲的面让我从1数到100,结果,我磕磕绊绊从1数到50以后就混淆不清了……

“孩子还小,跟着同学慢慢就好了……”父亲很尴尬却始终对刘老师陪着笑脸。当我怯怯地看父亲担心自己遭训斥时,他却用鼓励和信任的眼神望着我。好说歹说,在我的远亲刘老师的关照下,我成为南程小学一年级(1)班的学生。

然而,我的数学成绩并没有提升,每次都是一塌糊涂。究其原因,我的骨子里没有数学的天赋,数学成绩很差,加上班主任兼数学老师喜欢聪明的学生,我这个笨学生自然引不起老师的兴趣。反正我也不喜欢学数学,就喜欢上了语文。我长大后才明白启蒙老师的重要性。自己缘何会喜欢语文?尽管我的语文启蒙女老师当时是一位民办教师,用现在的流行语言描述就是临聘教师,而班主任是公办教师,但现在看来,启蒙老师对学生的循循善诱和鼓励是尤为重要的!

当时的小学一年级是学习拼音,我记得特别清楚,课堂上,我不懂装懂举手要带领同学们朗读拼音字母,但小熊般的我站在三尺讲台上望着黑压压的同学们,居然脑子里一片空白。至今,我的内心都感激同村那位年轻又美丽的语文启蒙冯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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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感恩语文启蒙老师,深藏40多年的秘密告诉了父亲。

当年,是她阻止了同学们的哂笑,不仅没有批评和嘲讽我,反而温和地微笑着鼓励着引导着我,让我磕磕绊绊地带领着全班同学朗读完了所有的拼音字母,并且带头为我鼓掌。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赢得的掌声!

“我一定要把语文学好!”从此,我幼小的心田便种下了热爱语文的种子。随着时光推移,慢慢长大,我在校园里偏科特别严重,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就不爱学数学,无论此后的各级数学老师们对我有多么和善或多么有耐心,无论父亲或母亲语重心长教导我“不能偏科”,我都不自觉地从内心抵触着数学。

这是埋藏在我内心40多年的故事,父亲直到去世都不知道,我还是第一次讲给母亲听。

顺利上了小学二年级时,我的班主任是一位“老汉”焦老师。二年级的两个学期我一直都很好奇,每次考试我的数学成绩都不好,但班主任兼教授数学的焦老师却为啥对我特别好?

直到上小学三年级要换班主任时,二年级班主任焦老师才透露了秘密:原来,我的父亲,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辛勤耕作,还操心着我在学校的一切表现,他趁着下雨或休息的时候经常到学校找老师探访,作为家长主动配合老师教育好我。

慢慢长大的我终于明白了,从小学一年级到五年级(当时小学五年制)毕业,父亲常背着我主动到校找班主任老师了解我的各种表现,希望老师们对我能“另眼看待”严格要求,原话是“娃犯错了,老师你该打就打该骂就骂,我当家长的一定支持!”

上了六年级也就是初中一年级后,我才知事实真相:难怪每次和同学打架,小学各个年级的每任班主任对我都“毫不客气”,收拾起来我毫不含糊,曾经四年级班主任张老师用小竹竿将调皮捣蛋的我的小手掌几乎打肿了。

父亲知道后居然说“我看老师打的好!不学好就要老师教育!”原来,是我的父亲在背后给老师们撑腰啊!

进入初中,也许功课重了,也许我长大懂事了,抑或是被老师们呕心沥血教育好了,我不再像小学那样经常打架或惹是生非了。但,偶尔也会“拳头痒痒”与同学有小摩擦。

现在想来,除了老师们严格要求并谆谆教诲,我能“改邪归正”,都与父亲在背后默默付出关爱和心血有关,但,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我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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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父亲言传身教什么是家风?什么又是兄谦弟恭?

“你小的时候,不知道咋那么调皮捣蛋,让人头痛。”母亲说这话的时候轻轻摇头叹息,“小的时候没少挨你爸的打。也幸亏你爸的教育,不然,都不知道你长大成人后能结啥茧儿?”

(1)儿时我写照:“一天不打上房揭瓦”。

长大后,只要提起我小时候,母亲总会如此感慨。老话儿常说“三岁看老”,但我的成长在村子里颇具“传奇色彩”!儿时的我与长大成人的我截然不同,这让当年包括我的父亲和母亲在内并没有看好我的大人们都吃了一惊。

所有一切都源于父亲的“非常教育”。

孩提时,我在村里调皮捣蛋就出了名,父亲从小就对我十分严格。“一天不打上房揭瓦”,这句话很形象地总结了我的童年生涯。

“我小的时候为啥总爱调皮捣蛋?”长大懂事后,面对我的疑问,妈妈才说出了隐情和真相。

我居然是一个早产儿,怀胎不足10个月。那会儿医疗条件较差,在当年的高陵县人民医院(即今高陵区人民医院前身)出生后,我在妇产科急救温箱里呆了20多天才保住了小命。

“当年家里条件不好,你爸快30岁才有了你,自然很疼爱你,”妈妈每次谈到这里就会不自觉地叹息,“你先天不足,奇怪的是,出生后就脾气很大,生气时嚎啕大哭就会没了气息,医生说这是身体虚弱患的‘气死病’。”

原来,我还在襁褓时,孱弱的我就不允许陌生的大人随意挑逗自己,谁敢动我的小脸,我就敢哇哇大哭,直至“气死”过去。

没有求证,我胡乱猜想,当年的“气死病”也许就是现在医学上的短暂性休克吧。

“娃小身体差,告诉其他人轻易不要逗惹娃。”医生的叮嘱让亲友们甚至乡亲们对我另眼看待。结果,养成了大人小孩轻易都“不敢”招惹我的“风气”。

谁也不会想到,这种“风气”助长了年幼无知的嚣张跋扈。

“还有,就是你婆(关中方言,即祖母)特别疼爱你,你学坏你爸管教你,她就老护着你……”无论岁月流淌多久,母亲毫不客气一语中的,“你小的时候实际上就是被溺爱惯坏了的……”

我调皮捣蛋母亲只知其然,她哪里还知道我小时在村子里玩的真实情景。

当年,仗着有同村大哥哥们的撑腰“护驾”,我几乎隔三差五地和同龄人打架,甚至敢对比我强壮的孩子动手。加上后来热播电视剧《霍元甲》《陈真》等风靡国内,我们小伙伴们经常持棍模仿,练习拳脚功夫,齐心协力打邻村的孩子是家常便饭。因此,常有这幅画面出现在我家:受伤的孩子在家长带领下怒气冲冲找到我家,向我的父母“讨说法”。

无论是否是我的错,父亲或母亲都陪着笑脸给对方说着好话,在当年生活都很艰难的情况下有时还要给受伤的伙伴赔钱看病。因为调皮捣蛋出了名,我也因此常被其他大人和同龄人“冤枉”。

幡然醒悟过来的父母亲为此很震惊,他们背着我曾商量过好多次,“老娘(即我的祖母)的话也要听,儿子也要好好管教,怎么办?”

父亲和母亲商量好办法后,我的“苦日子”也就到了。

此后,每次我再犯错,母亲就有好多理由陪着祖母出家门离开,父亲就会用他特有的方式教育我。

尽管在乡亲们的眼里,父亲是庄稼汉里的文化人,但我始终认为他其实也是受封建残余思想“棍棒底下出孝子”的误导毒害的一代家长。

这些话我一直没敢说出口,怕伤了父亲的心。

因此,后来从两次高考落榜到突然变得很有“出息”,父亲曾多次给我弟标榜,我是如何被棍棒打出来的“出息”!

其实,弟弟尽管在农村生活,但他身上迸发出来的许多闪光点都是值得我这个在城里生活20多年“城一代”的哥哥虚心学习的。

(2)儿时学坏  父亲教训我几乎打断牛皮带。

不知道是村里谁给父亲出的“馊主意”,父亲“收拾”(方言,用揍的方式来教育或教训)我最狠的一次是这样的,我终生难忘。

大约在四五岁的时候,我嫌三伯父到高陵冬至会(集市)回家来没买甘蔗,我就开始撒泼,躺在地上打滚,双脚乱踢乱蹬,大哭大闹。

三伯父一生无儿无女,其实最疼爱的还是幼小的我。因为,二伯父家的哥哥、姐姐都长大了。

现在回想正视自己,被溺爱坏了的我当时很狭隘很自私,当然,主要是年幼无知不懂事。我在那时还没有换位思考的意识,也就是说,四五岁的小脑袋瓜里没有体谅到三伯父的难处或苦衷,反而心生怨气,越想越气,就想着得给疼爱我的三伯父一个“警告”。

清晰记得,三伯父“没买甘蔗事件”发生在那年寒冷的冬天,渭北平原村庄,除了村外的麦田有一些绿意之外,树木露出光秃秃的枝丫,显得更加萧条和清冷。我那天的遭遇可怜的比萧条与清冷的光秃秃枝丫还要凄惨。

那些年,三伯父就住在我家院子的前屋。单身的他一直是生蜂窝煤炉子取暖和做饭。当天,三伯父忙了一个早上,别人都吃上午饭了,他的炉子却一直生不着。

“你三哥刚将炉子生着,你(儿子)斌就给你弄灭了……”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有过路的“好事者”将看到的事情“告密”给了我的父亲。

至今,我都不知道是谁“出卖”了我,父亲生前没有说,也许他忘记了,但我一直耿耿于怀,小的时候不敢问,长大了也不好意思问。父亲离开人世也将这个秘密永远带走了……

当年情景历历在目。

那年那月那天那时,得知此事,我从来没见过父亲是那样的生气。他将幼小的我按在我家门口石鼓(墩)上,石鼓可是我祖上传下来的清代古董(前10多年被倒卖古董的贩子盗窃走了,报警后至今未果)。父亲开始教训我一点也不心疼。

我稚嫩的屁股“乐开了花”。因为,这是第一次遭到父亲用他平时舍不得系的黄牛皮带“鞭刑”惩戒。

事后许多年,母亲透露说,当天,听着门外我杀猪般的嚎叫声、哭喊声和呼救声,奶奶好多次要出门护我,母亲心疼的抹眼泪,但她还是拦住了奶奶。

此事过去了40多年,我依然清晰地记得,当时父亲几乎抽断了那根被他视若珍宝的牛皮带,那是他那些年惟一一根真牛皮皮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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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父亲言传身教,什么是兄谦弟恭?

记得那个时候,我稚嫩的尚未受过学校教育的大脑里不知道“知错就改还是好同志”这句话。尽管遭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火辣辣的痛,执拗的我就是不肯当场给父亲认错。好在闻讯赶来的三伯父夺下来那根近乎断裂也几乎要了我小命的牛皮皮带,并当场斥责父亲。看着父亲在三伯父面前乖乖的样子,我顿时幼小的心里乐开了花!

“你小的时候实在是太让人头疼!大错不犯,小错不断。”母亲后来给长大的我面命耳提,当年的事气得父亲当时都心口疼,是父亲和母亲背过我商量,如果再不请出“家法伺候”我,恐怕以后他们的这个大儿子长大了就再难有人能管教得了。

母亲说,这根牛皮皮带给我的警示是深刻的,我学乖了,尤其学会了对父亲的“察言观色”。也许正因如此,养成了我人生路上观察细微的良好生活习惯;观察入微也正是我后来作为媒体职业人必备的素养之一;但此事也恰恰让我从小就开始留意观察并见证父亲对三伯父恭敬甚至和其他伯父、姑妈以及姑姑相处的细微情景!

无论对于在广西南宁工作多年很少回老家的大伯父而言,还是在村子里忠厚没有多少话的二伯父来说,抑或是和父亲一样尽管有才华却不得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高材生”三伯父来说,只要是兄长们发话,我的父亲从来不会顶嘴或者辩解,要么顺从要么就沉默。

我一直对此不解但却并未深究过。直到新时代来临,十三朝古都的西安城市有了多条地铁,我乘地铁无意的一次细微观察让我幡然醒悟过来。

地铁车厢张贴着一幅宣传画,配着醒目的文字:兄谦弟恭,传承中华传统文明。

我这才明白,其实父亲不仅传承着我们老程家的“家风”:耕读传家,严格教育子女,学会做人再做事,他还吸取同村家长的“家法”教育我们,更重要的是,他身体力行践行着这些传统文化,“尊老爱幼”,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有人群必须要长幼有序!

尽管三伯父和三伯母一生无儿无女,而且三伯父较早离世,留下孤苦的脑梗瘫痪的三伯母。是我弟弟和弟媳悉心照料。三伯父和三伯母相继去世,不用父亲发话,后事都是我们几个兄弟姐妹齐心协力妥善处理的。尤其是三伯母瘫痪多年,弟弟和弟媳养老送终,事迹曾被父老乡亲们传为了佳话。

他的儿女们和侄儿(女)们甚至外甥(女)们都很孝顺,父亲对此很欣慰。

如今想来,从父亲当年那顿皮带鞭策中,其实我还懂得了这个道理:尊敬(老)师长(辈)那是必须的!无论你富贵还是贫穷!无论你年龄是小还是大!无论你的职业?无论你官做的有多大?无论你的事业有多大?这个,是做人的底线:尊重他人。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古人说的其实也正是这个理儿。

(4)小的时候,叛逆的我与父亲也曾有过隔阂。

记得在我上初中时候,因琐事争执,我和同学打了架。老师让我回家去叫家长。我回家没敢给父亲说“老师有请”,央求母亲转告父亲。而当天下午,当时幼稚的我决定给冤枉我的老师一个教训,离家出走。

当生我养我的村庄渐渐在我的身后消失,我的泪水决堤了。夜幕降临,天寒地冻,饥寒交迫的我站在一个陌生县城的街道里,孤苦无助。“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熊熊火焰温暖了我的心窝……”一个理发店传来费翔激昂的流行歌,我知道这是1987年春节联欢晚会上费翔歌唱的《冬天里的一把火》后,在当时正红遍大江南北。我也需要冬天里的一把火。又冷又饿的我,口袋里没有一分钱。我想到我的突然消失会让父母亲难过着急,想着老师会被校长批评,想着我会不会被人贩子拐卖走,如果卖到城市人家对我好还差不多,如果拐卖到煤窑去挖煤怎么办?……

种种稚嫩的奇思怪想纷扰着涌上脑海。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我决定不能做傻事!我必须回家去。当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村口时这才发现,冬季的深夜村庄里早已经漆黑一片,一片寂静,但我家的灯光却仍然亮着,父母亲仍然在等我。

父亲和母亲嘘寒问暖,我怯怯地撒谎回答去同学家了。父亲没有教训我,反而和颜悦色对我说,老师和他一番畅谈,说我进步很大,很有希望考上“中师”或者中专,让我继续加油。

我从母亲那里打探消息,确认老师并没有告诉父亲我打架的事情,而是希望父亲配合老师给我定下明确目标,“早日成才”。

这下子,我暗自热泪盈眶。多么好的老师啊!我为自己最初的无知和幼稚感到惭愧,假如我真的负气出走,我会冤枉对我好的老师,对我的人生就不负责……这个秘密是我人到中年后在一次聊天时当笑话讲给父母亲听的,但当时,我挚爱的父母亲并没有笑,而是语重心长教导我,“人都会遇到坎坷,没有人会一帆风顺的,遇到坎儿,不能钻牛角尖……也许睡一觉起来一切都会好的……”

而在我的记忆中,我与父亲的隔阂矛盾最激烈的一次是青春叛逆期不断冲撞父亲,与父亲“顶着上”。

“我是不是你亲生的儿子?!”年少时叛逆张狂的我曾经对着正“收拾”我的父亲咆哮着!

我一直不能忘怀的是,闻听此言,正在气头上的父亲明显的愣住了!他扬起的巴掌没有落到我的身上,一丝痛苦的神情瞬间从父亲眼睛里滑过。从此,父亲再也没有打过我。但内心深处,我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感受到了对父亲的隔阂。

有严父就必然需要慈母的调和与安慰,我的母亲就是一位慈祥又贤惠农村妇人。她常背着父亲批评开导我,我才明白父亲是深爱我的。他之所以对我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教育,确实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体现!

后来,不知道是我长大懂事了,还是父亲停止了棍棒式的“鞭策”教育,总之,我破天荒的学乖了。

上中学后,母亲还是经常和我谈心。醒悟过来后,我暗自下决心:一定要给父亲和母亲争口气!做人,不能让人背后戳你的脊梁骨!更不能让人为此指点你的父母!

从此,我变了。应该是从我上高中一年级住校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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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人生十字路口  我才真正知道了什么是父母之爱

让我终生对父母亲感激的,是我人生十字路口的选择!尤其是父亲骨子里的倔强和硬气,还有迎难而上克艰的勇气!

(1)两次高考落榜,我又弃学伤透了父母的心。

这些源于我曾经两次高考落榜。

1991年,第一次高考落榜,父亲和母亲省吃俭用默默支持我继续复读。次年,我却在高考前一个学期弃学回家。

至今,我依然无法忘记当我一声不吭用加重的飞鸽自行车拖着铺盖卷儿回家时,父亲和母亲双双失望和惊愕的眼神。

自认为可以闯荡社会的我,每天骑着自行车早出晚归去贩卖蔬菜,甚至走街串巷去收破烂。几个月风餐露宿后,贩卖的韭菜无端被人抢走,夜半骑行车满载蔬菜却被歹人嫌挡路追打我和我的发小。

辗转反侧,许多个彻夜难眠后,我意识到“知识就是力量”,我必须武装自己,只能靠知识。

于是,我又心血来潮,吵着闹着要继续上学。

从来不愿求人的父亲,为了我,这一次又拉下面子与母亲一起再次四处奔走。

我这才又走进高中校园补习复读。

1993年高考后,我没有考上当时还是计划内的大学。但父亲毅然决定卖掉家里粮食,四处借钱供我上学。后来,我专科升本科,成为西北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的本科毕业生,被授予文学学士学位。

就这样,我走出了农村老家跻身大都市,在城里扎下根生活。

经过多年打拼,我终于成为一家省级媒体的骨干记者,获得了一小摞又一小摞的荣誉或获奖证书,一个又一个的大小奖杯。

“做人,不能忘本!”这是父亲常对我的教导,“当记者的,多和老百姓打交道,和庄稼一样要不断接地气,不然,你的庄稼就荒废了……”

“不要有了一丁点成绩就骄傲自满!”夫唱妇随,母亲也常常让我清醒。

父亲曾多次给我说“古人说得好‘玉不琢不成器’,农村人也有句话叫‘树不育不成材!’意思就是教育孩子从娃娃时就要抓起。”

对于父亲,如今近知天命之年的我依然心怀敬畏和感恩!

尽管父亲两年前突然离开人世,但对于我而言,父亲依然活在我的精神世界里。

(2)经历苦难感恩父母,坚持万事孝为先。

早在1989年,正上高中的我受远在深圳打工的妹妹的影响,一起开始给母亲过母亲节。

当时,我们的仪式很简单,一张张贺卡表心意,后来,有经济能力了,就买鲜花给母亲。而每次看到母亲的贺卡或鲜花,父亲高兴得合不拢嘴。

是在父亲的提议下,我们每年母亲和父亲的生日时都要邀请至亲小聚庆祝,母亲节母亲的鲜花和时令水果几乎从来没断过,我们惭愧的是在多年前没有给父亲过父亲节。

我记得很清楚,除生日外,给父亲过节是近几年的事情,第一次给父亲过父亲节在2014年。

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夏日午后,六月第三个星期日,正是父亲节。高速路上,我从西安驱车赶回骊山脚下渭河北岸的农村老家,看望父母。

给年过七旬的父亲过父亲节,这还是第一次。

父亲从小家庭很不幸,兄弟姊妹七个,有三个哥哥和两个姐姐,还有一个妹妹。而当父亲仅7岁的时候,他的父亲,我的爷爷溘然长逝。他的母亲、我的奶奶一夜间成为寡妇,含辛茹苦拉扯父亲他们姊妹7个长大成人。

40多年前,多病的奶奶抱着仅五六岁的我躺在架子车上,由父亲和母亲拉着,到老家邻近的高陵县、阎良区等地四处求医。从小,我就耳濡目染父母亲和其他长辈们对奶奶的孝顺。

光阴荏苒,奶奶至今去世快40年了。

我记不清奶奶去世的具体日子,只记得自己正上小学二年级。当时,不知道奶奶去世对我到底意味着什么。只记得我妈哭着责备我,“傻孩子啊!……以后你就没有婆(祖母)了!”我默默流泪,并没有像父辈们那样悲痛万分。

前不久,想起奶奶,我回老家聊天时对母亲超强的记忆力佩服有加。母亲清楚告诉我,奶奶去世日子是1982年农历10月23日下午,她走的时候很祥和。我的脑海里常常浮现出当年母亲帮奶奶端茶递饭、梳头的情景。奶奶辞世前卧病不起,我看到的是父母亲的嘘寒问暖和细心伺候。

2014年的现实是,我的儿子上中学了,父亲已老了。我也回到了生我养我的老家。

“父亲节,咋没听说过?不是咱中国的?”老屋沙发上,戴着老花镜的父亲正仔细地阅读我送给他的那本叶广芩老师所著的小说《青木川》。而前不久,由此改编的电视剧正在热播。

“是洋节。但这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感恩你和我妈!我得找个借口,经常回家来看你老人家啊。”我对父亲顽皮的回答,“当然了,回来还要看望我妈呢。”

从此,每年父亲节,除了生日,我们找一个理由给父亲过一个他的专属节日。而他老人家突然离世,我们兄弟姊妹悲痛不已,去世两年多的两个父亲节,依然如故。

因为,父亲节,是我的父亲专属的自己的节日!尽管他已不在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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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母亲节,七旬父亲发表处女作《怀念母亲》

“孩子们给我过寿,既是我的生日,也是母亲的受难日。母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做父母难,而做母亲更难……”

(1)我们给父亲过寿,父亲的心里却怀念着我的祖母。

奶奶去世30多年后,2014年母亲节期间,71岁的父亲,在报纸上发表了处女作《回忆我的母亲》,而此文章曾在陕西广播电视台农村广播节目里播出过。

我读父亲朴实无华的文章,潸然泪下。字里行间,是对他祖母的满怀思念和感恩。

父亲和母亲的孝顺善良,在村子远近闻名。

对于他的善良,在父亲去世时,邻村一个伯父听到讯息到家中吊唁。“你爸好人呐!善良了一辈子,跟谁都没红过脸,”父亲去世百天后,我到这位邻村的伯父家去回礼,八旬的老人居然泣不成声,“你爸多好的人啊!走路都怕踩死了蚂蚁要绕着走……又有才华,谁见了他都尊敬……”

从长辈们的口中,我再次得到印证,父亲年少时就喜欢读书、画画、拉二胡、吹笛子,还有擅长书法。在方圆几个村,他的才华都很有名气。

从我记事起,每逢村子里有红白喜事或者过年写春联,父亲受邀都会欣然前往,泼墨挥毫。虽然没有任何报酬,但他仍然尽心尽责、乐此不疲。

父老乡亲常与父亲聊到那个年少时曾将他叫“撑娃哥”的著名画家。尽管自己扎根农村一辈子,但提起这位著名画家的叔父,尽管几十年来从未谋面,但父亲每次都显得很开心也很自豪。

(2)天降大雨,父亲曾收留两个陌生苹果商贩。

“都是乡里乡党的,要啥报酬?”记得上中学时,我对他提出了经济概念,被父亲严厉驳回。

我五六岁时的一次亲历至今记忆犹新:那是一个秋日下午,突然狂风大作,大雨从天而降,两个陌生男子敲响了我们家门。他们是贩卖苹果的庄稼汉,想在我家避一会雨,父亲像待亲友一样热情招待,还让母亲炒菜做饭招呼他们。

没想到,那天的雨居然没有停,村子道路泥泞,父亲就让这两位陌生人住在我家。望着满满两箩筐的苹果,两位陌生男子不停地叹气。

和母亲商量后,从来没有卖过东西的父亲,居然带着两位陌生人冒雨在村子里卖光了所有的苹果。两个陌生人十分感激父亲帮助他们卖苹果,要拿钱给父亲,父亲拒绝了。其中有一个陌生人藏了两个苹果拿给我吃时,我望着红灿灿的苹果不敢接。因为父亲从小教育我们,不要随便去拿别人的东西。

两位陌生人好说歹说劝父亲后,幼小的我才有机会享用了一个红苹果。但我不知怎么的,长大后在都市里生活了20多年,热带、亚热带水果也吃过,唯独对北方的苹果提不起兴趣。偶尔想起此事,我暗想我的嗜好是否与儿时这个经历有关。

日光穿梭,一晃就过去了30多年,但我感觉这些都仿佛是昨天才发生的事。

(3)难忘此幕:6年前父亲曾与我谈论小说《青木川》。

“《青木川》和你们当记者调查出的真相一样,虽说是小说,但读起来非常真实,说明作者下了很大功夫!”记得第一次回家给父亲过专属节日,自家庭院闲坐,父亲带着老花镜正在仔细阅读《青木川》,见我回家轻轻合上了书,也许过上许多年后这些会成为历史见证。

其实,不管是小说里的还是现实生活,无论是小说《青木川》主人公是魏富堂还是电视剧里《一代枭雄》里的的何辅唐,还是生活原型传奇色彩的人物魏辅唐,都有生活的真实性。真实就有生命力!”

四五十年来,父亲一直喜欢读报、听广播,说话间,他摘下老花镜与我拉家常,“小说来源生活,新闻更要来自生活,和种庄稼一样,要接地气。”

“爸,你说得对。真实才有生命力!真实性也是新闻的生命力!”理论联系实际这么多年,父亲说的很正确,我附和着,因为,他几十年都坚持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中央广播电视总台未合并前)《全国新闻联播》和陕西人民广播电台(陕西广播电视台未合并前)《陕西新闻联播》,还有小说联播、评书等文艺节目,更喜欢听历史一类的书籍。

“那,爸,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和我妈去宁强青木川去看看…”当时正在汉中工作的我知道叶广芩老师写这部长篇小说《青木川》时,翻山越岭走访了许多当年的亲历者,与其说是小说不如说是报告文学。父亲正在阅读的小说《青木川》正是叶广芩老师签名的。

但这话说过后,因为忙,加上我的工作变动,从汉中又调到渭南。几年过去了,带父母去青木川的愿望还没有兑现,2017年11月27日下午2时,噩耗传来,父亲病危。当我像疯了一样从西安赶到高陵县人民医院(如今高陵区人民医院)抢救室时,虽经多方抢救,但父亲早已经停止了呼吸。

父亲临别前没有留下一个字!

我撕心裂肺地哭,恨苍天不公!更悔恨自己未能尽早圆父亲的愿望。懊悔没有陪父亲去青木川去看看……

父亲离开的那天上午,妹妹和外甥女刚给他和母亲订好了去海南三亚的机票,当年我们还计划春节在深圳妹妹那里过。春节过后,还要陪他们走出国门去看看,我的儿子还计划次年大学暑假和他表姐一起陪爷爷奶奶去旅行……

一切都太突然了!晴天霹雳!我感觉支撑我的大山突然坍塌了……

75岁的父亲没来得及留下一句话就撒手人寰!

一切都太突然了!天崩地裂!

晴天霹雳,我们都不敢相信残酷的现实!父亲音容笑貌宛在眼前……

父亲去世当天,母亲哭得昏厥多次,后来病倒了。第二天,从外地赶回的弟弟与我和母亲抱头痛哭!从深圳赶回老家的妹妹更是哭昏过去了好多次。

说好了要带父亲去青木川!说好了的,我要陪父亲母亲去国外看看!说好了的,要让父亲和母亲安享晚年,要给老人家过80大寿!说好了的……

子欲养而亲不待!

我不记得第一次给父亲过父亲节时我还与父亲还聊过什么。只记得我的儿子与他的爷爷聊得很开心。父亲的眉毛都在笑……

望着爷孙俩,那个时刻,我默默无语,内心却波澜壮阔。我对儿子犹如父亲对于我,从小就很严厉,儿子也没有他独生子的娇气。

这就是父亲!儿女们的启蒙老师,言传身教,先做人再做事!

这就是父爱!自己再苦再累也要努力给孩子撑起一个更广阔的天地!

父爱如山,母爱似海!

父爱之深沉,犹如秦岭山脉的脊梁,绵延数百公里,正如我们一代又一代的父爱传承横亘千万里,坚韧倔强而又平凡,但正因为是普普通通的平凡的人们才创造着大写的“人”字!从而继承发扬着我们的中华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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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父亲已逝  这四幅画却总在我眼前浮现……

车窗外是刚刚收割后一望无际的麦田,联合收割机留下了几乎半人高的麦茬,在仲夏的风后摇曳着,夏种的人们说说笑笑地忙碌着。

高速路旁的绿树们在骄阳似火的午后快速地闪到了我的车后。

(1)花开花落,老家门前的两棵老树已不在。

“门前老树长新芽,院里枯木又开花。”车载电台里音乐声起缓缓流淌进我的心田,歌手王铮亮发自肺腑的歌唱着《时间都去哪儿了》,“半生存了好多话,藏进了满头白发。记忆中的小脚丫,肉嘟嘟的小嘴巴,一生把爱交给他,只为那一声爸妈……”

花开花落,一晃快50年了。我从襁褓到蹒跚学步,家门前两棵枝叶茂盛又高大笔直的国槐,无论严寒酷暑,像两个士兵一样站岗放哨。

懵懂记事时,父亲和母亲就曾先后告诉我这两棵国槐的历史。父亲说,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他的父辈从村里老弟兄们蜗居的老宅搬到我们这里安家的。最初是三间厦屋房,我的奶奶从她娘家妹妹家里带苗四棵国槐小树苗。

母亲告诉我,当时,她和我的奶奶将小树苗全部栽种在了我家后院。

“当年我嫁给你爸时,面南背北的宅子只有三间偏厦屋,而且都是麦草房。”无论多少年,母亲对此记忆犹新,“当时,厨房在东侧靠后,房顶还是用七根向日葵秆搭建起来的。”

早在1979年,靠着省吃俭用,父亲和母亲攒下积蓄加上东挪西凑,将我家符合关中农村民宅特色——房子一边盖的局面打破,把原来西侧草棚偏厦屋拆掉盖成了瓦房,并在东边一侧也新盖了三间瓦房。

在拆旧屋翻新期间,将四棵国槐树从后院这才挪到了家门口,后来,只有这两棵国槐存活了下来。算了算,当时我应该8岁了。难怪在我的记忆里,粗大的国槐早就矗立在了家门口,岁岁年年发新枝,年年岁岁开花儿!

10年后,也就是1989年仲夏,我的父母又将瓦房拆掉,在后院新建起了三间楼板平房。当时,我刚上高一,同学们来找我很好找,因为门前两棵粗大的国槐树成了我家的“地理性标志”。

在这两棵老国槐树下,不知道曾留下我们多少苦难与欢乐。那两棵在我心里始终郁郁葱葱的国槐,见证了我们兄弟姊妹3人从牙牙学语到长大成人;见证了父母亲不辞劳苦、任劳任怨悉心赡养病中多年的祖母;也见证了父母亲养育我们的艰辛和不易,更见证了岁月的流逝和时代变迁繁荣昌盛!

如今,家门口的两棵国槐早已不在,当年作为家里最好的木材,父亲忍痛给我做了成家立业的家具,而如今,当我们兄弟姊妹有能力报答父母亲的时候,筹谋着带他们去海南三亚旅游甚至国外旅游时,我的善良挚爱的老父亲却突然因病不在人世,留下他一生恩爱感激的发妻……

擦干泪,我的眼前不断浮现出父亲在世时的许多画面,让我刻骨铭心。

(2)父亲过世,至今这四幅图片总在我眼前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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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幅画,父亲正笑眯眯地坐在老家院子里的小板凳上。他穿着那身整洁的中山装,腰板挺得很直,微笑着侧身注视着前方,自然又有些许惬意。

50多岁的父亲,鱼尾纹清晰可见,但不影响他“年轻”的风貌。在他的前方是当年瓦房搭建厨房的屋檐,而他的身旁是院子的土墙,土墙下是简易的花园,好几枝月季花伸展枝头绽放,花儿开得正艳。

此前,在农村生活了52年的父亲从没有过自己的彩色照片,这是他人生的第一张生活照。

在我22岁上大学没学摄影课之前,我从来没见过父亲和母亲拍过照片,我想这与当时农村的生活条件和村人的理念等都有关吧。

记得四五岁,我在家里的大木柜子里乱翻,想找好吃的。当时物资贫乏,母亲将白糖、芝麻等装在大罐头瓶里,藏在大木柜里或者存放衣服的箱子里。

从小就贪嘴是个“吃货”的我,经常趁家里没人翻箱倒柜偷吃人间美味。

早在那个时候,我就在大木柜抽屉里发现过父亲的两张相片,但清一色都是黑白的,都是一寸大小。一张估摸着父亲20多岁,留着偏分发型,看起来意气风发很英俊、有艺术家气质的样子。长大后问母亲才知道,这是父亲没成家前学习画画、演奏二胡、笛子期间拍的证件照。而第二张黑白照则是父亲与母亲紧紧相依相偎一起时的合影,这是他们结婚时惟一的留念。

时光变迁,家里相册越来越厚,后来都储存在电脑里。令人十分遗憾的是,这两张一寸的黑白照,因为家里多次拆旧屋盖新房,早不知踪影了。

尽管后来生活越来越好,父亲有成千上万张照片,但他最喜欢的还是我学生时代给他拍的这张照片。无论对于父亲还是我而言都意义非凡。

对于父亲来说,这不仅仅是他的第一张彩照,更重要的是提升生活品质的印记!改革开放后,农村翻天覆地变化。他再不用去照相馆照相,闲坐在在自家院子里让儿子举起相机“咔嚓、“咔嚓”连拍,父亲从内心流露出来的微笑和惬意,我至今难忘。

26年前,我正上大学,借了同学的相机,一改昔日装束,第一次穿着白衬衫,打着红色领带穿着借来的一双皮鞋回到了老家。至今回想起当时的情景,我为自己打肿脸充胖子当“摄影师”的模样暗自哂笑。

从记忆起,我目睹着父亲和母亲一起在田地里辛勤劳作。尤其是夏收龙口夺食,那个年代,农业现代化正在推进,还尚未到我的老家,成熟的麦子用镰刀一镰又一镰地收割。父辈们天不亮就下地,披星戴月才返家。一天下来,腰酸腿疼,背都挺不直,双手双肩全都是麦芒刺扎的伤痕。这还没结束,割回来需要碾场晾晒,用碌碡碾出麦粒,晾晒再收仓。

那些年,不像现在的农业随处可见现代化作业。就说夏收,一台收割机轰隆隆开进地,父辈们用镰刀一镰一刀需要一整天才能收割完的小麦,机器只需一两个小时就颗粒归仓了。可惜,当年幼小的我只看到了眼前的光景。

记得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当时还是高中生的我就给城里回老家的一个伯父发出“豪言壮志”:就是高考落榜了也要把头削尖,钻也要钻进城里去!

伯父笑了笑没有说话,而当时一旁的父亲听了我的这番话,尴尬地对城里回来的伯父自嘲地说“你这侄子的话别在心里去,这娃张狂得不知天高地厚”,沉默片刻后,父亲连连摇头和不住地轻叹。

高考两次落榜,父亲鼓励我“落榜不落志”,母亲对我说“行行出状元”,回家务农也会有出息的。

可我没有回家务农,如今想来的确是没有真正的心疼父母,还是想法设法要进城要读书,哪怕是教育体制改革新推出的高价自费生(此前的大学生工作国家包分配、学费国家承担)也在所不惜。

在舅舅和小姨以及大伯父还有妹妹等亲人们的支持下,父母亲不顾他人的嘲笑让孩子上了一个“高价学校”,他们省吃俭用、东挪西凑并负债累累供给我继续深造。为了解决我的大学生活费,养了几百只小鸡,每天起早贪黑喂水喂食打扫鸡舍,靠着鸡蛋我勉强撑着学业。

在这个时期,我才深刻体会到了父母亲的艰辛和不易,曾断过求学的念头,但被父亲和母亲坚决制止了。

“碌轴(即碌碡,一种畜力工具)拽到半坡上了,你说不上就不上了?”“再苦再累也要坚持!坚持就是胜利!至少会有收获!”

父亲和母亲用他们各自的方式开导着我、鞭策着我、鼓励着我,在人生最艰难的时候支持着我,辛勤地耕耘着并将贫瘠广袤的土地变成我坚强的后盾,他们将春播夏收夏种秋收的收获成果聚集成精华,当做燃料变成动力成为我向上努力的力量!

在城市读书时,我时常囊中羞涩,甚是寒碜,内心渴望的就是能有一双自己的皮鞋。除了白衬衫和裤子是我的,所有的行头均是借同学的。我没有闲钱去买皮鞋,也不想让父母的生活更艰难,即使有钱,我当时也不想为了买鞋而去饿肚子。

记得那个时刻,我拿起相机,俨然一位摄影师,煞有介事地对父亲“指手画脚”,此生第一次给我当“模特”的父亲破天荒地很顺从我的话。

他其实不知道,这是我第一次独自拍照,心跳加速,紧张得很,双手在微微地颤抖,好在父亲没有“看见”,静静地等候着相门的咔嚓声。

“你学新闻的就要学会拍照,这当然是正事,你喜欢就好,我当然支持你!”父亲犹豫片刻斩钉截铁,“就要这样,技不压人,学以致用,活学活用才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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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幅画是6年前,父母双亲在北京天安门广场前的合影。

母亲记得特别清楚,2014年5月25日,他们第一次离开村庄,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走出三秦大地来到心目中的圣地北京,之后又去了天津第一次乘游轮看大海……

回到家里,父亲和母亲常常对此行津津乐道,感慨外面的世界很大很精彩,感叹国家的繁荣富强翻天覆地的变化。因为,在他们的眼里,北京天安门是神圣的。1949年10月1日,就是开国领袖毛泽东站在天安门城楼上和无产阶级革命先辈们一起庄严向世界宣布中国人民站起来了!而当时,父亲和母亲还很小,只能从村子里的大喇叭里听到震惊世界的声音。

去北京天安门看看,这是父母亲他们从小的愿望。

“你将来长大了要干什么?”我想当作家或者老师。”“那爸,妈,你们最大的愿望是什么?我长大了让你们实现……”

儿时天真的对话历历在目,我们几个兄弟姊妹都长大了,帮助父母亲实现了他们最大的心愿。回到家后,父母亲将在北京天安门、长城、故宫、颐和园拍的照片工整地装进相册。而天安门合影成为父母亲成千上万照片里惟一被放大悬挂在卧室的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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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幅是父母亲和他们的大外孙女在飞机上的合影。

多年前,在妹妹一家人的支持下,我的大外甥女陪伴着我的父亲和母亲飞到华东五市看上海滩夜景、领略“太湖明珠”无锡的风采,逛苏州园林、游西湖、拜谒南京雨花台等美景,这次旅游被父母亲和兄弟姊妹们津津乐道的,是孩子们孝心的传承和体现。

去过北京之后,父母亲心态也变了,更加自信和乐观。从来不愿走出村庄去旅行的父母亲,后来慢慢喜欢上了饱览祖国的大好河山,飞机、轮船、火车、高铁等公共交通工具对他们而言并不陌生。他们最远的出行到过东北的哈尔滨和中俄边贸开放的集贸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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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幅照片是我用手机拍摄的,父亲的家庭生活照。

2014年中秋节,我们从城里带着阳澄湖大闸蟹回老家,想让父母亲和弟弟一家人尝个鲜。

当我招呼父亲吃螃蟹的时候,父亲挥手示意不吃,独自一人在院子转悠。我仔细观察才发现了端倪。原来,一只健壮的螃蟹挣脱掉绳子的束缚,从大脸盆里爬出来,正挥舞着巨大的钳子在院子里“横行霸道”。

令我费解的是父亲居然像一个小孩子,被这只螃蟹“追”着在院子“小跑”。原来,这是父亲第一次见到活螃蟹。

我们一家老小边吃螃蟹边热闹地聊天,弟弟的两个女儿边吃螃蟹边嬉闹。但父亲还是站在院子里看螃蟹,就是不肯尝一口。

“你爸小腿有神经性皮炎病,医生告诫,不能吃发物的。”母亲说,为了父亲的健康,鱼、虾等海鲜类的得让他忌口,螃蟹当然不能吃。而父亲特别听医生的话,连以前爱吃的香菜也不吃了。

“哦?”我轻声应着母亲,悄悄起身走过去拿起手机给父亲偷偷拍照,没想到还是被他发现了。

“如果你婆(即祖母)还在世时,能吃到螃蟹,那会多么的好啊……”当我站在父亲身旁告诉他这是阳澄湖大闸蟹时,他却如此轻声叹息着。我顿时沉默了,这么多年,每次有好吃的时,爸爸不自觉地都会想到我早已百年的祖母,自说自话语气里透露着无尽的遗憾和无奈,些许还有伤感和思念,”可惜,你婆没过上现在的好日子……“

“吃螃蟹?还是不吃螃蟹?”这个细节疑问让我一下子想起了鲁迅先生曾称赞的“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很令人佩服的”。不是勇士谁敢去吃它呢?而在我的眼里,老父亲一辈子特别善良,从来不与人抗争,没和父老乡亲们因琐事红过脸,可是,为了我让我继续上学深造,他居然一反常态,从来对母亲言听计从的老父亲坚决制止了母亲对我未来的担忧,更不顾个别村人的冷嘲热讽,“上了自费还不如上‘家里蹲大学’有用,会有啥大出息?”但父亲这次态度却很强硬,坚决支持我上学,并说服母亲一起支持我,”让孩子为他的梦想去奋斗!”想到往事,我一下子对不吃螃蟹的父亲肃然起敬!在我的眼里,父亲不就是我们这个小村庄里“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吗?

在我的记忆中,从小到大,无论生活多么艰苦甚至艰难,从来没见过瘦弱但满腹“四书五经”的父亲抱怨,他一直默默地努力迎难而上,为母亲,还有我和妹妹、弟弟撑起了一个曾经贫穷但温暖无比的家。

上世纪九十年代中后期以来,家里的日子渐渐好转,家里砖瓦厦子房早就拆掉盖了新房,老家里电视、冰箱和空调应有尽有。我在古城西安扎下了根,妹妹和妹夫在深圳也打拼多年,弟弟也成了家。

“农村生活真的是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是父亲常说的一句话,农民们缴纳了上千年的“皇粮”取消了,农村合作医疗深入推进,“农民老了也能领到‘退休金’了,都是政策好啊!”

“生活一天就要比一天好,一代就要比一代强。”父亲说这些话时,我不知道他究竟是给我这个长子说,还是给他自己说的,我没有问,也猜不到。但我从小到大感受到的是父亲作为一家之主传承给我们的家风:耕读传家,知书方可达理;技不压人,活到老学到老;踏踏实实做人,实实在在做事;与人为善、懂得感恩;不怕困难,乐观向上!

2020年的这个仲夏,在父亲节前的一个周末和当日,我驱车返回到了老家。

面对前厅灵堂里父亲慈眉善目笑容可掬的遗像,我恭敬地点燃蜡烛,望着烛光里的父亲,我百感交集,止不住腮边泪坠。

我点燃三炷香毕恭毕敬插进香炉,按照家乡风俗,跪拜祭奠我毕生敬爱的父亲。

“人生百苦,命运无常!”无论风霜雨雪,作为儿女,我们都会笑对人生,无论人生未来道路是平坦还是坎坷,始终心怀感恩感恩我平凡普通却又伟大的父亲!

此刻,我的内心世界回旋吟唱着刘和刚的这样一首歌:

“我的老父亲,我最疼爱的人。人间的甘甜有十分,你只尝了三分……央求您啊下辈子,还做我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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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程斌,男,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出生于陕西临潼。笔名,程彬,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毕业于西北大学,文学学士,新浪微博达人秦岭松林(粉丝近5万)。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华商报(政法)资深记者,从事华商政法、时政、民生新闻报道22年;陕西省公安厅社会评议员,西安市公安局连续十届的警风监督员,曾被渭南市公安局、汉中市公安局、咸阳市公安局聘为多届警风监督员。曾为华商报陕南(汉中、安康、商洛)区域以及渭南、商洛、韩城等市华商融媒体总负责人。2018年7月,调咸阳工作, 目前系华商传媒咸阳融媒体中心负责人。

主要荣誉有被全国禁毒委和国家新闻出版总署等部委联合授予“全国禁毒宣传先进个人”荣誉称号;被陕西省人民政府授予“第二届陕西环境保护使者”荣誉;获中共华商报党委“优秀共产党员”称号,多次获得华商报社“明星记者”荣誉,华商传媒集团“十佳编辑记者”、华商报社十佳编辑记者称号;多次被评为华商报社优秀员工、优秀干部荣誉。

主要作品(含合作)荣获中国好新闻一、二、三等奖,陕西省好新闻奖一、二、三等奖,全国法制好新闻一、二、三等奖,华商传媒集团和华商报年度金奖、深度报道奖等。

(编辑:何利军)